说起对西湖的记忆,则无论如何是绕不开苏东坡的。正如清朝的一位文人所说:北客几人谪南粤,东坡到处有西湖。东坡先生所到杭、颍、惠三州,皆有西湖。我是只去过惠州西湖的,至于天堂杭州,只能是心向往之呵。
初到西湖,是在去年盛夏的一个中午,与师妹一起去的。那时她刚忙完通宵,本想叫她好好歇息,她却偏要和我同去。到了西湖,我拉着她,没走多远,就在一张石凳上休息。她倒好,像只小猫一样,窝在我怀里欠睡。伴着阵阵清风,那碧绿的湖水拍打着苏堤,似动听的音律。特别是那清风,它不但清,还新;不但凉,还爽。有这样的风轻抚着,怪不得她能睡着。不过也好,那样我能细看这西湖景色。
远远望去,那片湖水在阳光下荡漾着,此伏彼起,自是十分靓丽。水上有一石桥,曲曲折折的,连接着一座小岛。那岛上密布着古榕树,树的主干和枝条压得很低很低,有的直接垂在湖面上,像低头饮水似的。树荫之下,有些古式的楼阁,门前是蜿蜒的小路,可以微微看见,阳光从树上撒下来,想必那路上一定有斑驳的疏影了。
忽的,又一阵风吹来,湖上便又起了漪澜,我看着它,就如舞女长长的衣袖,慢慢的向我抛了过来。随着这风,身边的柳条也开始舞动,堤上的落叶,一片两片的,静静的落入湖中。许是水打堤岸的声音太大,怀里的小猫惊醒了。于是我们往前走。没多少步,就踏上了新西桥,我和她说这是苏东坡当年如何如何建的,她倒是恍然大悟似的“哦……”了几句,现在却不知记不记得了。
再往前走,有一座雕像。东坡宛如一道士,席地而坐,手执一把蒲扇,眼前有一大筐荔枝,用一张芭蕉叶盖着。旁边有一个小童,执壶烧水,又有一犬,呼呼而吠。雕像的背后,刻有一诗,那便是千古留名的《食荔枝》。
原本还要往前走,可是天暗了下来,又刮起了风。出门时还是阳光明媚的,未曾带伞,我就拉着她买伞去了。不出十分钟,大雨就稀里哗啦的落了下来。游湖的计划,只得作罢。
时间一晃,就到了初春。去火车站改签完票,我又坐车直往西湖。从百花洲下车,就听见湖水拍打着岸边。走上前去,呆了片刻,俯身掬了一把湖水,很凉,很清,很甜。旁边有很小的树,我叫不出名字,但我愿意叫他们“连理树”,因为它们真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想,师妹要是看到,一定会拉着我,高兴老半天的。可惜她忙着,不能陪我来。虽说独游有它的妙处,在于清净,可多些思考;若携她而来,则会增添许多愉悦,那又是另一番风味了。
远远的,两个大字映入眼帘,名曰“紫苑”,进得一看,原来是个茶馆。门旁有一棵榕树,大概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它早已老得弯下了腰,遒劲的枝干几乎接近地面了。顺着枝条看去,墙壁上好像嵌有一碑,走进一看,吃了一惊,但更多的是喜悦。
那是余秋雨写的碑文,我向来很喜欢他的文章。他的字我早在其《何谓文化》看过,得确很有样子。虽说我不懂书法,但他行书里流露出来的气韵确是非凡的。可那碑文的内容,我只能说是差强人意,实在不像什么“文化巨匠”的手笔。
出得苑来,一直往前走,就到了西湖的大门。走苏堤,过西新桥,曾经的幕幕都涌上头来。而我选择了另一条路,没想到真有意外的收获。
先是看见一棵“会开花的树”,树很高,开满了红色的花,十分应景。沿着大树旁的楼梯而上,见一宝塔,名曰“泗洲塔”(苏东坡称之为“大圣塔”)。塔很高,且很老,是唐朝时建的。从另一面下来,绕了几圈,竟有大发现。前几次来都没有找到,这次无意碰上了。
那是朝云墓。东坡先生一生有三个女人。第一个是结发妻子王弗,第二个是亡妻之堂妹王闰之,第三个便是他的侍妾王朝云。三人之中,最懂东坡的当属王朝云。苏东坡在杭州任职时,她才十几岁,就被王闰之买回来家里来当丫鬟。之后被收为侍妾,一生跟随苏东坡。苏东坡曾被贬黄州、惠州,王朝云没有像白居易的侍妾小蛮一样,在老白被贬的时候离开他。王朝云陪着苏东坡一起来到了惠州这个蛮荒之地,东坡先生颇以此为豪,和朋友写信时常常提到这一点,因为他的偶像是白居易,在这一点,他觉得他是胜过老白的。
而王朝云,也是真的了解我们这位大文豪,且举一个众人皆知的例子:
一天,苏东坡饭后在庭院中散步,突然指着自己的肚子问身边的侍女:“我这里面有些什么?”一侍女答道:“您腹中都是文章。”苏东坡不以为然。另一侍女说:“满腹都是见识。”苏东坡也摇摇头,到了王朝云,她微笑道:“大学士一肚子不合时宜。”苏东坡闻言,捧腹大笑,连说“对了对了”,并赞道:“知我者,唯有朝云也。”
王朝云到惠州时,才三十一岁,而东坡,已是五十七岁。二人的年龄虽然相去甚远,但情爱无殊。苏东坡总是喜欢称王朝云为“天女维摩”,表示其纯洁不染之意。
他们在城西修了一座放生池,平常去放些鱼儿。因为他们相信鱼儿的前生都是人身。不但如此,他们还共习佛法,又学道家的长生术,认认真真的炼起丹来,并取名为“思无邪丹”。
一零九五年七月五日,他们的新房子(雪堂)还没有竣工,王朝云就得了瘟疫去世了。她实是虔诚的佛教徒,咽气之前,还念着《金刚经》上的偈语: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按照她的心愿,苏东坡把她安葬在西湖的小山上,也就是今天的孤山。
坟墓很隐蔽,初来不易找到。也好,免得破坏了这近千年的岑寂。
我虽不信佛,但仍上前拜了几拜,心里默念“阿弥陀佛”,以表示应有的敬重与怀念。
那年十月,岭南的梅花又次第开放,东坡写了一首词,谁都知道,那是写给她心爱的朝云,词曰: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
素面翻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孤山顶上,有一座雕像,东坡揽着美丽的朝云,他们都笑着,笑得比山下的荔枝都甜。
到中午了,师妹发来消息,叫我记得好好吃饭,不许饿着。我也笑了,慢慢的下山去。
期待下次和她一同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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