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的这部纪录片名为“摇摇晃晃的人间”,余作为一个残疾人腿脚不便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她说诗歌是她的拐杖,支撑着她那摇摇晃晃的生活。
影片的第一帧画面就给了我一种莫名的冲击,实在是想不出如此真实的农村生活如何孕育出那些唯美的爱情小诗;这位说话面部表情扭曲,声音颤抖,皮肤蜡黄又松弛,穿的邋里邋遢的中年农村妇女真的能写出下面这首诗吗?
我爱你 (余秀华)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
这人间情事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而光阴皎洁
我不适宜肝肠寸断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
提心吊胆的春天
不管相信与否,诗的确是出自余。
北大的见面会上,有同学问“如何做一个幸福的女人”。余显得有点为难,她说在这一点上我实在没有经验,虽然我也希望得到幸福但是有些事实是无法改变的,比如我希望我现在说话的时候表情能够自然一些,但这显然是我无法做到的。。
她就是如此活生生如此真实一个人,正是因为真实,因为生活的现实,因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不可能拥有爱情,所以她写了无数期待爱情的诗。除了爱,怕也是余诗里的主题,爱情就是一场豪赌,你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在另一个人身上,一旦TA不爱你了,你就输得干干净净,一无所有。所以她不敢赌,她要把她的爱分到同时分给十个人,即便有一个人不爱她,那也只是十分之一的痛。对于此我倒是有不同的观点,我认同余所说爱情是一场豪赌,但也不是说只此一次,像四川人打麻将,这一把摸上来的不是好牌,下一把摸上来一张牌可能就胡了。
当然余真正吸引我的是她不屑一顾的态度,就像我对不屑一顾的杜尚着迷一样。虽然是在她成名后才表现出来,但完全能够理解,生而为人总要先解决生存问题,余作为一个残疾人完全没有独立经济能力,买个小零食小物件也要找父母和老公给钱,这个时候她怎么敢去摆脱怎么敢去反抗,用她父亲的话说“只能忍辱负重”。
成名后与丈夫离婚倒不是忘恩负义,原本就是不同世界完全无法交流的两个人。离婚后跟丈夫一起坐车回家途中,她说好开心,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终于用钱摆脱了这个老鬼。丈夫抱怨说你以后可以出去鬼混了,她说没离婚之前我会,离了婚我才不会!这就是余秀华啊,真实,纯粹:有人评价她的诗是“荡妇体”,她笑着“荡妇就荡妇,怎么着”,真勇士也。
余说这段婚姻的真正可悲之处在于,她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离婚了,其他正常的夫妻离婚感觉会很明显,毕竟朝夕相处,而自己的丈夫一年回家一次,离没离婚一个样……
最后再附一首
火车是在通向你的路上(余秀华)
到了你的城市,也不过短暂停留
而我坚持认为我坐的每一趟火车
都是在通向你的路上
连绵不断的田野,零散的屋宇
深陷在巨大的寂静里
每一柱炊烟下都有正在沸腾的火焰
它们都来自某一个女人的胸膛
胸膛有火的女人
在雾霭里寻一处深渊
在两个声音的呼应里,火车加速
我希望慢些,再慢些
再一次深入万物内部
抚摸光明,黑暗。山脊,河流
慢些,再慢些
已经用惯的爱的次序
要重新组合
慢些,再慢些
哪怕抵达你的时候已经暮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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