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了解萧红,大都缘起于《呼兰河传》,却很少有人知道让她声名鹊起的,正是这本《生死场》。 对于我这样偏好张爱玲式,专注于大都市和男女情感的文艺青年而言,原本对于这本在封面上写着“描写了东北农村人民生活…”的左派文学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但因为老师极力推荐萧红,而且正赶上图书批发,也就决定买回来看看吧。 我花了一天的时间,把《生死场》一气读完,终于明白自己买下它是一个多么明智的决定。 往常我对于文艺作品里农村的理解,不是来自抗日神剧里热热闹闹,天天跳秧歌的西北大后方;就是玛丽苏种田文里的“稻香”和“自然”。然后这本书就像是“啪”的向以前那个天真的、不谙世事的自己打了一记重重的耳光,至少无比庆幸自己出生在二十一世纪的城市。 开篇写的就是一头山羊在大嚼树根,这场面实在让人无法与“农家乐”联想起来,就拿主角赵三一家而言,男人要从早到晚耕地,仅得了一点口粮就要给地主交那年年往上提的地租;女人要洗衣服烧饭带孩子,哪怕快要生产也必须要不停的干活,并且承受着男人的打骂。若是像另一家的姑娘月香那样,遇见个不负责任的丈夫,生了病也只能歪在炕上等死。甚至连孩子也要从小帮家里干活,拾麦穗、卖鸡笼,然后等待长大,干更多的活。如此往复,就像是恶性循环。 原本所有人已经是挣扎着过日子了,可后来又有了九一八事变,村口的旗子一夜之间就变了,这无疑把已经处在生死边缘的农民,又往黑暗的深渊中推了一把。 就如萧红所写的,在乡村,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 这倒不是说歧视农民,把他们和牲畜相提并论,而是本质如此。书里就是写了一个关于“人”的大悲剧,一直是极为压抑的氛围,哪怕好容易燃起希望,命运又迅速将这个希望击碎,击碎成绝望。比如赵三希望靠着编鸡笼发家致富,可是过了那几个月,家家户户都备好鸡笼了,他就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回家守着一亩三分地;比如金枝,下定决心要去城里闯荡,结果不仅钱被东家搜刮了去,自己还失了身,就算是最后看破红尘想出家,发现附近唯一一座尼姑庵也成了废墟。 人们苟延残喘地活在世上,都是迷茫的,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却又不知以怎样的毅力,在既定的悲惨的命运中,还在与宿命做着顽强的抗争。 再说回作者本身,萧红是东北作家群的代表人物,她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农村地主家庭,不论是《生死场》还是《呼兰河传》,与其说是纯粹的故事创作,倒不如说是对她整个生活环境的真实写照。而萧红以个人细腻真实的笔触,对这一切真实到有些惨烈的故事,赋予了艺术上的升华。 就好比开篇的一大段描写,吃东西的老山羊、洗衣服的女人、干活回来的男人,一下子就奠定了全文悲凉压抑的基调。以至于这种压抑的感觉直到我把书合上的时候,都久久不能消除。 望着窗外还算是明媚的太阳,思绪好像一下子牵扯到了我十岁那年回老家去,老家是山东一个比较贫穷落后的村庄。当时年纪还小,而且只去了几天便回来,并没有什么感悟。而现在想起来,或许是二十年来只去了那一次,对于那里真的没有什么感情,反倒是反感的想法一个个地从脑袋里蹦出来。麦田里是浓重的粪味,黄色的土地时不时扬起飞沙,呛得人难受。老家的叔叔一家坚守着麦子地,一如几十年爷爷的爷爷一样。 而且想想自己在城市里的生活还不是一样,从小就活在既定的框架里,学习、读书、高考,来到大学里,就像是金枝刚进城的感受一样以为从此有了不一样的人生,可最后自己还是没跳出一个考四六级、普通话、教师资格证和考研的框架。 这才明白,《生死场》中关于命运的书写,跳出那个时代、那个地点,其实是适用于每一个人的。我们大部分人,也就像是屠宰场里待宰的牲畜一样,怎么也跳不开人生的模板,有的人在等死,有的人生不如死还不自知。 我们都活在一个名叫命运的生死场里,每个人都忙着生,忙着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