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啊有阳关道,死人只能走那阴间桥。丫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冷汗还在不住的淌,洇湿了额角碎发,黏黏糊糊一片贴在脸上。良久徐缓叹一口气,倚在床头出神。节、哀……顺变。唇瓣缓慢开合颤抖,磐石压在心上碾过,这几个字眼太沉重。
帷幔后的鎏金焚香鼎内,燃着水沉香,一室清净。鸟雀藏在檐下聒噪个没完,似那络绎登门的说客和红娘。
斯人已逝,哀何复,缘何求?
纱衾加身,阖目敛神平复情绪,天色尚早,卿卿何处遗梦。思绪恍惚纠缠,昏昏沉沉复又睡去。
灰暗瘴气笼罩充斥每一寸空间,脚下土地坚硬如铁,飞溅河水似熔岩滚烫,透过绣花鞋底硌灼着脚掌,步步锋刃,足生红莲。呼声皆被风撕碎,裹挟着消散,周遭荒芜寂静。
远处有一如豆星火渐近,透过迷蒙明灭摇曳。却是一素白灯盏,挂于船头。撑船老者一身蓑衣,侧目扫视一眼,点篙靠岸。溺水遇蒿草,忙不迭询问:“借问此路通向何处?” 答曰:“往那阴司之路,来寻那金陵戏子姜盏的?”
北冥有鲲,跃海做鹏。
花开彼岸,叶蕾同枝。
刹那哀伤苦痛,皆化虚云薄烟。嘶哑了嗓音,急促的剌过喉咙唇齿:“正是!”老者唇轻扬,拈花一笑般透彻明白。“上船吧,她可算是等到了。”
世人皆道冥河水冰冷,哪知竟如铁水滚烫骇人,一颗心在那河水间翻滚焦灼,船家倒是波澜不惊,悠然自得。许是路途遥远无趣,老人絮絮叨叨的攀谈,丫头是金陵人?福寿俱全!那姜盏却是不成了,命薄啊…… 有一搭没一搭应着,神思遐飞,老者却是耐性极好,“丫头,你与那姜盏是姐妹?情深意重啊…… 阳寿未尽竟然寻至阴间,乃痴心极深方可。那姜盏也是……”
言谈间,廊桥轮廓依稀可见,咿呀柔声迎风传来,曲调和着软语,妙音似须弥山上飞下的迦陵频伽。檐下百蝶纷飞戏袍,流转水袖舞在腰际,青云出岫飘逸,兰指屈伸似鸿鹄羽翼翩跹。一曲金十两,舞可惊天人。匆忙一瞥,笃定那便是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是阿盏……
猛力的拍打着船舷,连声高呼“阿盏”!只见那人腰肢拧转,捻着水袖半掩面孔,莞尔一笑,暖意融得了千载冰霜。红唇轻启朗声唱得一句,原来那姹紫嫣红开遍…… 听得模糊隐约,心中了然清明,扬手抹去泪水,和一句偏了曲调的唱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垣……
掩面哽咽泣不成声,只余佳人依旧迎风自舞,定神忙央求船家靠岸。一声哀叹,老者良久不语,只将船撑的离岸更远些,阿盏身影更显纤弱模糊。 登时慌了神,纵身就要跃下河水去寻,却被老人死死拽住衣袖,匆忙撕扯衣料,却是眼前一黑,不知又是身处何处。虚空中只闻那老者声音,不悲亦不喜平静淡然。
“丫头,姜盏弃三世轮回,甘愿受苦,只为在这廊桥,为你歌一曲。而你自损阳寿十载,换这阴间一行。”
“丫头,莫强求……”
游廊下孩提嬉笑着斗草争花,倚窗看去小池芙蓉盛开,姹紫嫣红好不艳丽。
阿盏,花又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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