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研的时候,进了西北综合实力最强的一所高校,起码它的招生简章上是这么写的。
实验室的生活严肃而枯燥,寥寥的几个人在一所大房子里很大力地敲着键盘,这个城市晴天的次数不少,不过因为灰尘太多,能看到太阳的次数不多。每次能捕捉到太阳的下午,我都喜欢观察夕阳的余晖一点一点从大房子里消散, 就好像点燃一根香,然后等风吹过将烟雾弥散的感觉,说实话,我很享受这种无聊的时刻。
我就是在这种放空自己的状态下结识的师兄。
当时我已被《计算方法》折磨得痛苦不堪,于是就问他,“师兄,《计算方法》怎么才能考90分?”
“填空题一个几分?”
“2分。”
“少做5个填空题就可以。”
“……”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好像一座钟走着,其实每个人都是一座钟,有的快,有的慢。而师兄这座钟,有时候快,有时候慢,我就把钟往回拨了十几圈,可一回头,那座钟又滴滴答答地晃动着钟摆。
“师弟,你知道男人有什么样的技能,最能让女人眼前一亮吗?”师兄在某个下午抬起头问我,彼时阳光投射在实验室,灰尘在这密闭的空间里飞扬,师兄就藏在灰尘中用慵懒地语气问我。
“是搞科研吧?”我有点不入门地回答。
“那样只会让你孤独终老。”
“性爱技巧?”
“人始终无法摆脱欲望的枷锁,即便里面并不掺杂任何爱的元素,可如果是这样,人类就更加肤浅可笑了,弗洛伊德说过,人做事情就两种动机,性冲动和渴望伟大,你把性冲动表征在外面,和禽兽无异。”
“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
“你以后会明白的。”
“你听说过王尔德吗?”
“是三国里面的人物吗?”
“王小波呢?”
“哦是那个微博大V?他们怎么都姓王?”
“师弟你最近看过什么书?”
“《金瓶梅》”我已然讨厌师兄的自以为是了,忿忿地说道。
“东吴弄珠客说过这么段话,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耳。你读后有什么感受?”
我摇了摇头。
“普通人看性则性,没读出里面蕴含的政治哲学,人性冷暖和无可奈何。你得多读书,人丑更得多读书。你有女朋友吗?”
我又摇了摇头,眼泪都快下来了。
“当你想要追求姑娘的时候,就体现出多读书的好处了,你看过《和莎莫的五百天》吗,里面的文艺女青年因为文艺男青年没听过王尔德而把他甩了。可当你把这些都用上的时候,也不会成功,因为真正有魅力的姑娘,是会被对方的目标明确,做事专注而吸引,永远知道自己像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也永远不像你这样自称屌丝。读书只是个辅助技能,而已。”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追到女神?”
“你永远追不到。”
我强忍着砍死师兄的冲动,打算和师兄把话接下去,就问,“为什么?”
“你太难看了……”
“好了好了,我跟你说实话吧,因为你已经在心里把她定义为女神了,也就是说没有把她当成一个普通人来看待,她的言谈举止,她碰到的难题伤心事在你眼里只是吸引,而没有任何行为上的作为,试想,人家凭什么和你好,你什么也不能提供,不止是物质,甚至精神。有时候女生需要解决方法,而有的时候女生需要的只是紧握的手,甜蜜的笑和哭泣时的拥抱。”
“师兄,最后一句我听过,是痛仰乐队的歌词。”
师兄顿了顿,说道,“而且,你也不能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这是《佛祖在一号线》里面的话吧,师兄。”
“……恩,你看你读的书也不少,不过如果读不懂,不知道作者在何种境况下有如此的感慨,也是白读书。”
“可能吧,我就是懒得和别人讨论意义,因为这毫无意义。”
师兄显得很吃惊,“没想到你还有些悟性。”
“那是,我也是饱读诗书的男人。”我嘚瑟地说。
师兄抬起头叹了一口气,“不过你锋芒太露,目前这不是好事情,你还是接着搞科研吧,哦,对了,导师刚才让你去她办公室,语气挺急的。”
“……你他妈不早说!”
后来的时光过得依旧很慢,我和师兄的交谈内容也五花八门,也慢慢多读了一些书,多看了一些电影,知道了米兰昆德拉和塔可夫斯基,明白卡尔维诺和毛姆,也能头抬45°,缓缓说道“in Bach we trust.”这种很傻逼的样子,总之,一股浓浓的清新的装逼气息已经把我笼罩。
再后来我把QQ签名改成了“我们都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然后就有了女朋友……
再再后来我从师姐口中才慢慢知道了一些师兄的故事。
师兄是某南方名校保送过来的,当时以他的成绩去清华北大上交都是绰绰有余的,据说师兄因为厌倦为物质所累牍的生活,才来的西北。据传师兄当年多才多艺,除了学习科研搞得顺风顺水,甚至吉他、写作、篮球都是好手。 当时都有自己的粉丝团,成员大都是水灵的师妹。诚然师兄不是个帅气的汉子,两广人的骨架也不是太大,但浑身就是散发着一种气息,让人不自觉的想和他交流。而他又是一贯的高冷姿态,所以根本不屑和大多数人交谈。
我渐渐明白了,其实这世界上总有一种人,他们通晓很多东西,他们明白人生的意义,即便真谛就是毫无意义。他们可能为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明白而努力,即便初衷并不是如此,不过,相对应的,总要有一些世俗的蠢货来贬低排挤他们,其实也无所谓,因为眼界不同,注定注视世界的角度也不一样。
我已毕业多年,师兄也早已断了联系,总之,希望他在世界的某个地方,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