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逊雨林的心脏地带,威胁着一片最后的野性疆域

在野猪常常光顾的地点,狩猎中的美洲豹触发了自动相机。野猪是它们最爱的猎物。对于当地土著沃兰尼族人来说,美洲豹是先祖之灵的化身,它们会到萨满的梦中造访,告知丛林中哪里有丰美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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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量如野鸡的麝雉常常在枝头昂首阔步时炫耀羽毛,起飞时拍打翅膀的动作却笨拙得很。它生活在沼泽附近,像牛一样通过肠胃发酵来消化食物。这种鸟是如此奇特,以至于科学家们无法决定将它归入哪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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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尼桦·华尼(左)和奥玛优胡·百桦携带长矛、猎枪和大砍刀,在沃兰尼族村落附近搜寻猎物。村民们获准在公园中狩猎,因为这里是他们祖传的领地。许多族人仍靠打猎来为家人提供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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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兰尼族人曾经过着半游猎的生活,用棕榈叶搭屋顶,科诺那科奇科村的这些住所保持了古风。今天,大部分族人都定居下来,住在木头和混凝土的房舍中。

整夜的倾盆大雨过后,树叶还在滴水,安德烈斯· 林克将小背包搭上肩头,走入潮湿微寒的晨间雨林。此刻天刚破晓,林中已经兽吠鸟鸣,充满生机:吼猴嗓音低沉,啄木鸟发出“哒哒哒”的空洞敲击声,松鼠猴在枝叶间追逐,尖声长鸣。一种奇异的呜呜吟唱从远处响起,渐弱渐息,随后再次扬起。
“你听!”林克攥住我的手臂,侧耳倾听,“那是伶猴。听到了吗?一共两只,在二重唱呢。”他模仿其中一只猴子富于节奏的高音鸣叫,然后又学另一只。此刻我才分辨出,那声音是由两种不同旋律组成的二声部合唱。
这喧闹的庆典是林克每日清晨“上班路上”的背景音乐,因为他走过的可能是全球最具生物多样性的地区。林克是秘鲁安第斯大学的灵长类动物学家,致力于长毛蛛猴的研究。此刻他正步行去往半小时路程外的盐渍地,那里常有一群蛛猴聚集。伸出板状根的巨大木棉树和榕树如宏伟的罗马柱般拔地而起,直入树冠层。各类兰花和凤梨科植物从节节枝杈间垂下,维系着由昆虫、两栖动物、鸟类和哺乳动物组成的完整群落。绞杀榕紧紧缠抱着这些巨树的树干。这里是如此的生机充盈,就连动物足迹形成的浅水洼里也扭动着微小的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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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托·鲁涅亚里·巴尔加斯和朱迪思·奥贝·科瓦表兄妹俩在用笔记本电脑翻看照片,他们一大家子住在亚苏尼的吉耶罗社区里。在距此80公里的卡伊梅诺村举行的选美比赛上,巴尔加斯拍下了这些照片。沃兰尼族只有大约3000人,因此他和科瓦认识几乎所有的选手。

我们转下一座山坡,进入遍布着奇形怪状的高跷椰树(俗称“行走棕榈”)的茂密丛林。约1米高的气生根使它们拥有稍微移动的能力,有利于寻求光线和养分。它们是展现于“蒂普蒂尼生物多样性研究站”周围的数百万种进化适应现象之一。蒂普蒂尼站隶属基多圣弗朗西斯科大学,在亚苏尼国家公园边缘的约650公顷原始丛林中运作。公园位于厄瓜多尔东部,覆盖了近9800平方公里的顶级雨林栖息地。
“你就算一辈子留在这里,也能每天发现新的惊喜。”林克说。研究站周围的丛林中有十种灵长类动物,和几乎比南美洲其他任何地区都要种类繁多的禽鸟、蝙蝠和蛙类。这里1公顷雨林中的昆虫种类,等于美国和加拿大已知昆虫种类的总和。
亚苏尼的特殊地理位置哺育了这样丰沛的物种。公园位于安第斯山脉、赤道和亚马孙流域的交会处,生态条件十全十美。在这里,极其繁盛的南美洲植物、两栖动物、鸟类和哺乳动物群体会聚一堂。全年几乎每天都有倾盆大雨,季节的变迁难以察觉。阳光、温暖和湿润恒常不变。
亚马孙流域的这一地区也是两支原住民的家园:基瓦族和沃兰尼族,他们生活在沿道路和河流散布的聚居地。沃兰尼人与基督教传教士的第一次和平接触发生在20世纪50年代末。今天,与他们的昔日宿敌基瓦族人一样,大部分的沃兰尼族社区和外部世界有贸易活动,甚至涉足旅游业,但其中有两支族人避开这类接触,情愿游走于山地丛林。政府设立了所谓“不可侵犯区”来保护他们,不幸的是,这个与亚苏尼公园的南区部分重合的区域并没有包含他们全部的传统领地。游猎的战士在该区内外都制造过袭击移民、伐木工的事件,直到2009年还时有发生。

亚苏尼国家公园的地下深处还埋藏着另一座宝藏,对地面上的珍稀生态造成了紧迫的威胁:总量达数亿桶的未开发原油。多年来,在决定亚苏尼命运的斗争中,经济利益战胜了自然保护,政府特许的采油区被划分在了与公园重合的区域。至少五座正在开发的油田覆盖了公园北部。对于厄瓜多尔这样的贫国,开采的压力几乎不可抗拒。该国已经有一半的出口收入来自石油,而这些石油几乎全部来自东部省份的亚马逊流域。

在2007年首次发布的“亚苏尼—ITT倡议”中,厄瓜多尔总统拉斐尔·科雷亚提出,可以将位于亚苏尼东北角的ITT区(以该地区三块油田伊什频戈、坦博克查和蒂普蒂尼的首字母命名的8.5亿桶石油储量无限期搁置不动,同时,作为保护原始丛林和阻止由这批石油燃烧产生的碳排放(据估计有4.1亿吨)进入大气的代价科雷亚请求国际社会共同筹款,帮他与全球变暖作斗争。他要索取36亿美元的补偿金,约为厄瓜多尔可通过开采那些油田而取得的财政收入的一半(按2007年油价计算)。他说这笔款项会用来资助替代能源的开发以及社区发展项目。

“亚苏尼—ITT倡议”最初提出时,被支持者盛赞为气候变暖争论中的里程碑,在厄瓜多尔广受拥戴。全国民意调查持续显示国民对亚苏尼作为生态宝藏应受保护的意识在增强。但国际社会的反响却并不热烈。到2012年年中只筹到了约2亿美元。科雷亚发布了一连串愤怒的最后通牒,以至于有些持反对声音者将他的倡议比作勒索。这项事业陷入停滞,科雷亚不断警告说期限将过,而与此同时,石油前沿的活动继续在厄瓜多尔东部推进,甚至包括亚苏尼边界内的地区。每天都有新的原始丛林葬送于推土机和挖掘机之下。

从蒂普蒂尼研究站的实验室出发半小时后,安德烈斯·林克到达了陡峭峡谷底部的一个低矮洞口,这就是他要找的盐渍地,但今早这里并没有猴子的踪影。“它们害怕遇到掠食者。”他说,抬头透过雨林冠层望向乳白色的天空。“在今天这样的阴天,猴子们不愿意下来。”它们可能是在提防美洲豹或角雕。但林克更担心的是对动物来说更长期、更具潜在毁灭性的威胁:不断推进的石油前沿。

“很明显,开采石油具有极大的吸引力。”他说,“我怕的是开采商不需要花多少力气就能开头,然后就一发不……”他的声音弱了下去,仿佛这念头过于残忍,痛不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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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百桦回到他在巴米诺村的家,手里拎着一根鹿腿——这是他分到的猎物。有些沃兰尼人已经在用枪支捕猎,但百桦还在使用传统装备:杀鹿用的长矛和挎在肩上的长吹箭筒。他的背囊里装着淬了毒的飞镖,腰上系的圆形容器里放着棉花,用来把飞镖固定在吹箭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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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佩亚村曾经与世隔绝,居住着一些基瓦族人。20世纪90年代早期马克索斯石油公司在此修筑公路后,许多新房、商铺拔地而起。现在,每逢赶集的日子,周围的沃兰尼族人都会聚集到此,购买补给、举行社交活动,或在乡下酒吧里喝点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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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基瓦族人朝集市走去,手里提着一箱箱空酒瓶,还搬了些东西准备出售。卖品中通常包括野味——这属于非法销售,但仍市场火爆。这条石油公司修筑的路让居住在亚苏尼的沃兰尼人和基瓦人得以深入公园内部,获取大量野味运往黑市,这桩生意正在耗尽丛林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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