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暮近,蔚蓝的天上,西斜的红日已不复盛夏般热力四射,只是静静地在环山的镜湖上温润着稍显零落的枝桠和落叶间仍旧顽强的小草。镜湖微漾,烧红了的云和飞机拉过的烟层层卷卷,在湖上飘忽不定,和反射在树身上的三千余晖一样,诉说着属于此刻无声的歌舞升平。
一个拉长身影孤单地落在光彩斑斑的草坪上,在粗壮的树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苗条。双脚并拢,跨着舒服的弧线,她就坐在岸边的草地上,一双雪白的鞋子非常的醒目。蓝色的长裤和蓝白的外套一尘不染,过肩长发均匀地铺在背上,并无一丝杂乱。双手自然地扶着膝盖,视线静止在对岸的白色小房上,一动不动,像是在沉思,或是在等待。
一阵似有似无的“沙沙”的声音打破此时的宁静。她顺着声音出处回头一看,半掩着秀发的脸透着金黄金黄的光辉,模糊间好像露出了悦心的笑。只见一个穿着和她一样衣服的男生,单肩背着书包,右手拿着篮球,顺着落叶分开的痕迹从斜斜的草坪走过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来了啊!”她站了起来,双手拍了拍裤子上的枯草,顺便放在身后。
男生走到她身前停下,“天快黑了,其他人放学都回去了”,放下篮球,“这里还挺好看的。”
“对啊,我就是让你来看看这里的日落的。”说罢就还是用之前的姿势蹲坐下去,仰头又道:“你快坐下啦。”
男生也没说什么,伸手解下书包,在她旁边安静地坐着。夕阳越发的圆红,光线也越发柔润,他们的身影在这几分钟里静悄悄地拉长了。
她忽地侧过头来问道:“你说白天会有星星吗?”夕阳的余晖柔柔地洒在她的脸上,像是淡抹胭脂的精灵,长长的睫毛仿佛也显得一丝红晕,水灵水灵的眼睛,眼波流转,仿佛有说不完的故事般的神秘。
男生深吸着傍晚被日光暖和了的空气,双手自然地在身后支撑着,半仰着看着蓝蓝的天和彤彤的云,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白天当然也有星星啊,只不过它们被太阳夺去了光芒。”,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小精灵,接着说:“它们可一刻也没停地凝视着你。”随即左手向天空一指,“你看,当太阳没那么耀眼的时候,它们就出现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她靠近半仰着头,秀发垂直地垂在身后。果然,几颗闪着暗淡光芒的星星在蓝蓝的天空上,和山边的半轮红日遥遥相望。
“你怎么知道它一直在那里呢?地球会自转的啊。”她低过头去,嘴里嘀咕着。晚风轻轻一带,几根青丝随风而荡,顺便带来了淡淡的薰衣草味,那是她衣服的味道。
男生看在眼里,不由得伸手帮她把脸旁的秀发捋到耳后,柔声道:“因为我就是那星星啊,不信你看我眼睛。”
她抬头一看,一张干净的熟悉的脸,英气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在眼睛里看到的当然是自己的镜像了。“看到什么了吗?”男生问道。
“我自己啊,没其他东西了。”她停顿了两秒,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嗯,有关系吗?”
“说明我就是那凝视你的星星啊。”可能被自己突然说出的话尴尬到了,眼睛赶忙错开了她的视线,“开玩笑啦,我也是刚想到的,就说出来了。”然而耳朵却出卖了他,瞬间红透了。
“我知道啦!”不知是表达相信他刚说的话还是还是回答什么。一阵晚风又过,带走了日间最后一丝热量,下意识地,她把脚缩近身体,仍在若有所思地看着对岸的小白房。
“你在看什么啊?”男生问道。
“没什么……唔……”她转过头来,没想到男生此时正看着她,并肩而坐的距离恰到好处地让他们鼻子碰在了一起。凝滞在晚风渐劲的一瞬,感受到迎面而来的一股温热气息,仿佛一波电流瞬间掠过全身,最后蛰伏在心脏里,引起了一阵促急的心跳和无限扩散的波痕。
男生赶紧把头一挪,尴尬地低下头,“呃……你是不是觉得很冷啊,我衣服给你吧。”说罢就拉下外套的链条,想把外套脱下,心里却回想着刚刚奇怪而又神奇的感觉。
“我不冷……”声音低得被风声掩盖,似乎说完了,双唇一抿,羞涩地把目光斜放,欲言又止。只见男生脱下外套,披在自己的肩上,那神奇的感觉仿佛一下子在心里蹦出来,不由自己地闭上眼睛,双手搂着男生的脖子,蜻蜓点水般迅速地亲了男生一下!
尴尬的气氛被这突兀的动作推向了顶峰,她立马站了起来,向后小跑两步却停住了,像是有所言语,最后还是往树后小跑离开,留下了眼神流离的男生和那飒飒风声在草坪上,天际还剩一抹彤云。
一年后,男生来到南方上学,在学校的湖畔,清秋的早晨格外爽朗,这仿佛看到了几分当年的影子。独坐湖畔,对岸已不是白色的小房子,岸边浅浅细沙,被一波波浪花冲刷得非常平坦。抬头一看,并没有星星的闪烁,不由得叹息一声,短暂停留后终于起身离去,而细沙上却留下了清秀的字痕:
露凝白,秋水老。叶落谁家前,枝盘诉昔茂。一声寒鸦知破晓,黯然盘旋,今叶落多少?
风言冷,思忆牢。执着惜红颜,奈何诀意表。静看秋水把沙淘,秋分已分,正倍受煎熬。
后来他告诉我,昔日的青涩和这字痕一般,随即被浪花淘去,不复存在了,仅有的可能只是一声唏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