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等待（一）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我们沉默地等待，有时错过也不自知。等你长大了，长大了就好了。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撩了撩额前的白发。等我毕业了，就去找你哈。女孩听完这句话，退掉了要去看他的车票。等兄弟回来，再一起喝酒。几年后，维和警察回来了，变成了维和烈士。……我们有时也会抱怨你走得太匆忙，甚至留不下一句后会无期，顷刻间打翻了手里的时间，拨乱了一生的季节。我们会感到不安，这些不安反倒能成为等下去的动力。江河奔流犹有尽时，春花盛放难逃零落，华贵织锦终归尘土，昔日沧海难为桑田。一切终有尽时，我等你却不会有尽时。你等过一个人吗？（二）有一天，阿辉跑来跟我说，“朱佳鹏，走，跟哥喝酒去。”我大惊失色，吓得赶紧捂紧了口袋：“你别瞅啊，这里头没钱。”他淡淡地说：“这一次，我请。”我沉默了。当一个人请你喝酒的时候，我知道，该轮到他说说话了。（三）阿辉是我的大学室友。大学里，有人公会社团忙的飞起，有人上蹿下跳能干得力，那也必然会有阿辉这样的隐形人，演讲台上看不到他，运动场上看不到他，领奖轮不到他，挨批也不会有他。若是抽取幸运观众，似乎他中奖的概率也总是比他人低上一截。阿辉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天赋技能，黑黑瘦瘦，也不怎么说话，总喜欢在我们聊天的时候不那么适时地插进一声憨憨的笑。阿辉上课认真听讲做笔记，下了课一个人背着包不吭声地出门，没人知道他去哪。每次我们喝酒他也去，却总是成了在我们喝多的时候扶我们回寝室的那个。平时没见阿辉跟寝室之外的哪个同学有过来往，更不要说女生了，这货走在路上碰见认识的女生总是刻意走远避免打招呼，在交流方面确实是个怂包。（四）火锅店门口写着“每人二十随便吃”。阿辉为了吃这家火锅找我说了无数次。我们正涮着羊肉互相吹牛，大飞说，那边的雪花，看见没，去年暑假我一顿干半箱。晓东又吹，我们上次晚上出去撸串，五个人搬了六箱。我指着柜里的汾酒：“来一斤？”刚才的都不说话了，摆摆手，喝不了白的。我正鄙视着桌上的怂包们，一直都没说话的阿辉怯怯地问：“你们说，那儿的啤酒是不是也随便拿？”眼神还恋恋不舍地看着墙角摞起的几箱雪花。大家忙着吹牛抢肉，没人理他。他又说：“柜里的饮料也是免费的吧？”自助餐啤酒饮料免费已是共识，所以还是没人理他。不久，大飞逗他，你去问问？阿辉看着柜里忙着的老板娘，没有动身。“你们去问问……我不去问了……我就是怕假如错拿了，尴尬。”我们都在心里暗笑：阿辉其实不敢去问，就算错拿了也不敢解释。我们几个互通眼神，憋着不去拿酒，爱喝酒的阿辉一定忍不住的。没想到他忍住了，一直默默地吃着自己眼前的东西。等他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我们一肚子坏水地聊起来了。大飞：哈哈，阿辉本来就胆小，老板还是个女的，估计是不敢去了。晓东：老板娘还贼漂亮，阿辉去的话一定脸红的憋不出话来。我：肃静！女的又怎么样？男的他就敢去了？……不一会，阿辉回来了，搬来了一箱啤酒，手里还提着一袋可乐，袋子上写着隔壁便利店的名字。我去，阿辉，你去哪上厕所啦？（五）我是第一个知道阿辉女朋友的事的，在大一快结束的时候。有一天，他跑来跟我说，“朱佳鹏，帮我录段视频。”我正坐在桌前埋头大吃，筷子和一只总也夹不住的卤蛋较劲，随口回了句没空。他拿着手机在我桌前等了一会，轻声又缓慢地说：“是很重要的事哦……”我不禁停下塞满食物的嘴，转过头打量他。拍视频，是比较奇怪的事，得问清楚，拍什么，给谁拍。我还很八卦地问了句：“拍给妹子看的？”他声音低了下去，羞涩地笑了：“具体的说，是给女朋友看的……”我心里一阵暗爽，嘿，这小子，这就给套出来了。阿辉告诉我，他在老家上高中的时候有过一个女朋友，后来那姑娘高考发挥失常选择了复读。即使是这样，他们彼此间还约定来年再聚，那姑娘会报考我们这所大学，一年后还会再续前缘。阿辉又说：“这不又快高考了吗，我想做个加油视频给她鼓劲。佳鹏，你读书多，你帮我想想该怎么说。”我正回味着刚才的美餐，听到自己的名字，慌忙咽下嘴里的饭，赶紧背诵：“我想带你去看所有的风景，从山巅到深海，从子夜到黎明，看教堂上空的鸽子匆匆掠过，看轮船在大西洋缓缓破冰。我们携手走过一万里路程，相伴数着一万颗行星，我们错过无数次相聚，我们迎来久违的光明……”他支支吾吾地打断我：“意思差不多了，会不会太长了？”我不服气：“那你来一个？”阿辉让我举好手机，他从枕头下面拿出早已写好的一块纸板，上面端正地排着几个大字“姑娘我等你”。面对镜头，他缓缓开口：“慧啊，别紧张，这次给老子好好考，考完了暑假哥带你出去玩。你学习这么忙，一定没吃过菜场对面老王家的火锅吧？我跟你讲，他家锅底料真足，去年我第一次去吃，哇靠辣死爹了，你喜欢吃辣，过几天哥带你去吃……等你明年来了，我带着你，太原我这一年都玩熟了，你根本想象不到，光是一个晋祠公园，哇靠比咱一个村子都大。还有北大街的那条巷子里，哇那家的羊肉汤和卷饼真的好吃，吃过一次那味就再也忘不掉……慧啊，没事，高考也没啥，碰到不会的就选C……慧啊，北方冬天冷，但你也不用带太多衣服，因为这儿有暖气！没见过吧？哥在这儿可舒坦了……”他还在继续说，我把脸藏在内存已满的手机后面，忍不住泪流满面。说好的嫌我的长呢？ （六）从此，阿辉就成了寝室里第一个脱单的男人，我们平时对他自然也高看一分。他满心欢喜地等着高考结束，我满心欢喜地等着看弟妹。我们都对生活充满希望。（七）有一天，阿辉跑来跟我说，“朱佳鹏，走，跟哥喝酒去。”我大惊失色，吓得赶紧捂紧了口袋：“你别瞅啊，这里头没钱。”他淡淡地说：“这一次，我请。”三杯两盏淡酒，阿辉早已泣不成声。我尽量保持沉默，没敢问太多。阿辉倒了一杯酒，开始自言自语：“狗逼，老子等了你这么久，现在话都不跟老子说了，草……”我递过去一支大福，没再让他喝酒。他抽着烟哭了一会，我开始盘问。原来，那姑娘在复读期间又认识了一个男生，还是阿辉以前的朋友。阿辉和那姑娘分别一年疏于联系，姑娘就和那男生好上了。虽然高考考得不错但现在也不想报考我们学校了。我抱着幻想为他打抱不平：“你们不是说好的吗？她怎么能反悔呢？”他缓缓吐出一口烟，说：“这不明摆着的嘛，她就撂下一句‘我不想出省’就不理我了，这些情况我还是从另一个复读的兄弟那儿知道的呢。”正当我伤感于没有弟妹撩的时候，他又说：“草，以后哪个女的再跟我谈恋爱，老子绝逼不信了，草……我现在巴不得飞回去，然后……”他说不下去了。我追问：“然后怎么办？”他支支吾吾地想了半天，答不上来。我想，阿辉，即使你真的回去了，除了远远地看着，恐怕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你等得太久了，错过了也不会自知。（八）在爱情里，总有人习惯等待，等你漂洋过海，等你半夜醒来，等你蓦然回首，等你岁月留白，殊不知，所有的感情都经不起等待，一等，泪水洒满街道，老友走向陌路，美人难逃迟暮，母亲白发苍苍。两个人的青春疯狂，却等来一个人的日暮苍凉。我们相互约定，我们不离不弃，我们怀揣最美的记忆，我们的列车驶过四季。我希望你想我时我也正好在想你，我希望我到这儿了你也恰好在这里。阿辉，如果以上的理想全部落空，你还能期望什么？（九）那天，阿辉来找我，举着手机说，“朱佳鹏，帮我录段视频。”那天，阿辉心里是充满爱的；那天，阿辉身上是有光的。阿辉，别不相信爱情了，就算你泪流满面，就算你步步回头，就算你什么也不敢说，就算你仍充满信心地等，你也只能不断地向前走。向前走，总胜过原地毫无意义的等待。向前走，擦肩而过，然而只能向前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