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堵砖墙下,我抬头见到了老边。
听到我的呼喊,他放下右手的砖刀和左手的砖头,顺着架子爬了下来,走向我的路上,双手在满是灰色水泥的裤子上擦了擦。我迎上去,手里的烟盒一抖,一支烟露出半截,他接过衔在嘴里,指了指旁边堆砖头的地方,那里相对安静。
过往如渐散的烟雾,真实又虚无。在冰冷而坚硬的砖堆上,我讲了小学后面的池塘,他说了初中午后的篮球场,讲到高中我帮他递情书的时候,两个男人都笑了。
往事如昨,尽是青春飞扬,往事如昨,已是旧日时光。
一支烟燃到了尽头,老边开始沉默。
我抖了抖手里的烟盒,一支烟露出半截,老边接过,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还记得六年前吗?”,他问道。
“记得”,我回答。
“嘿,高中毕业后的六年不算,从小学到初中咱们同班十二年了吧!”,他说道。
“加上学前班,是十三年”,我答。
“你还记得我曾经的梦想吗?”,他问。
“是小学时想当宇航员飞上火星?还是想上市里最好的高中?或是让同班的小红跟着你叫你爹叫爹?”,我揶揄。
“还记得吗?小学我是全校第一,我觉得自己将来肯定可以成为第一个踏上火星的人类。初中时我全班第一,我觉得火星还没有远离我。高中去了市里,出了小镇,才知道我不可能成为第一个踏上火星的人类”。他回忆着,然后沉默。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中,一支烟又燃到了尽头。
我又抖出一根给他。
“咱们多久没见了?”,老边问。
“六年多了,高考毕业后你去了广东,之后有两次过年回家我去你家里找过你,你没有回家。嗯,从毕业之后就没见过,已经六年多了。”,我说道。
“嘿,你知道吗?我在广东做了四年的销售,那会儿每个月工资上万呢,全国各地到处跑,进出的都是高级场所……”
“边缘仁,你小子在那边儿磨蹭什么呢?老子花钱雇你,不是让你来聊天的。”,老边的话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工头模样的男人打断。
老边对着我尴尬一笑。
“有空来家里坐坐,让你嫂子烧两个菜,咱们喝两杯。现在我要上班去了,妈的,老李这个王八蛋,没看到我哥们儿来看我吗?这点时间都不给”。
“你去上班吧,有空咱们好好聚聚”,我对他说。
“嗯,那你下次到家里来,咱们好好聚聚。我先去上班了”。
说完,他将嘴里的半截烟丢下,转身向远处的走去,麻利的爬上了架子,右手重新拿起了砖刀,左手是之前放下的砖头。
他没有问我现在做什么,也没有告诉我去他家吃饭的那个家在哪儿。
下午的阳光柔和而明媚,我抬头看去,那个麻利码砖的身影似曾相识,却跟记忆中那个心比天高的少年怎么也重合不上。
一眨眼,再望去时,墙头上有很多个身影,都是右手拿着砖刀,左手拿着砖头,已经分不出谁是老边了,或者他们每一个都是老边,曾经心比天高的老边。
突然手指一痛,我慌忙丢下手里的烟头。低头一看,地上有六根烟头,三根三根的躺在那儿,整整齐齐,仿似在祭奠着什么。
我转身,慢慢朝着来路走去。
嗯,老边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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