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对我来说,应该不算陌生,但也陌生。
我曾在香格里拉,青翠纵横的山谷之间,三百六十五日夜,面对终年积雪而不知名的雪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在那里看过日照金山,五月大地仍负雪;我曾在七月火把节火焰冲天的时候,在当地彝人家里,大碗喝酒,大碗吃肉;我曾在那里,无数个春夏秋冬的清晨和傍晚,看到理想如远山峡谷间彝家屋顶的袅袅炊烟不断升腾,飞舞,聚拢,然后消散殆尽……
我曾以为,这一切就是香格里拉,我曾置身于切切实实的香格里拉……
时至今日,当我驱车三百里,整整五个小时的车程之后,四周皆是高耸入云的山峰时,当脚下两百米是翻滚咆哮着的金沙江时,当我远望毫无绿色的大山之间分布着的星星点点的藏式民居时,当我看到盛装出席活动的藏民跳着古老的锅庄舞时……我觉得我从未到过这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触碰。
我常在想应该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深入一个未知的地域,去接触那里我从未认识的人们,以及我从未知晓的风俗民情。这常常让我在启程前的至少提前两晚,难以入睡,思绪翻涌。是庄重,但会不会显得太过于做作?是随意,但又会不会显得太过于轻浮?是毫无情绪的波动,但又会不会显得十分的无知……
直到置身于随处可见的五彩经幡之地,随处听见藏经呢喃之地时,所有之前的顾虑都全部化为乌有,也没有突然刻意的心境。就是那样的心情。
我无法用一种合适的语言去描绘出这样的心情。
河谷地带的炎热和潮湿,使窗外的蝉在六点就开始嘶鸣,唤来了一群群麻雀上蹿下跳,然后这座小城开始忙碌和燥热起来……我总认为,这里的黎明无关天文宇宙定律,而是由一只、两只聒噪的蝉开始,一群欢快取食青稞的麻雀开始……这使得我在六点就开始无法入睡,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开始让我冥思和遐想。特别是再过些时间,日出以后,会看到窗外缠着蓝白黄色经幡的经筒矗立在蔚蓝色的天空之中,让我的冥思遐想仿佛更有一种神秘和神圣感,一种自我内心的探索和净化。
每天下午两点三刻开始,窗外的藏民家里,就会聚集一些当地朴素的藏民,开始诵经祷告,又或是藏语呢喃。我不知道,他们念诵的经文是什么意思,但那种颇有韵律的音调,却让我在燥热的天气里有一种内心的宁静和舒适,以至于在这里的每一天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去坐在窗前面朝远处的大山,望着窗外矗立空中的经筒,去接受这样的洗礼,纵使他们的诵念与我无关。这应该就是一种信仰的声音,只有无比虔诚的内心才会日复一日地诵念着,让它成为净化现世心灵,祈福神灵的恒久韵律。
窗外即是隔江分布在大山海拔缓冲地带的藏式村落,没有那种平原或是坝子里鳞次栉比的民居分布,但纵使星星点点三三两两的民居,也不觉得单薄和稀疏。更何况是如此着重色彩的房子,会随着每天光线及天气阴晴的变化,而展现出不同的色彩。这倒与当地植被稀少,仅有点点绿意的地理环境颇为相符,又仿佛在表达,即使散落分布的民居,也不减一分当地藏民的热情款客。
深入到当地藏族村庄里,是更加有趣的一件事情。这里每一座房子,每一条道路,每一处栅栏,每一道门,其实比隔江相望,看到的村落的颜色更加明显、更加鲜艳。我在想,当地居民是如此的热情好客,又或是他们本身就热情好客的秉性以至于要通过如此浓郁甚至夸张的色彩表现出来。
大山深处,梵钟常鸣,即是藏传佛教焚香诵经辩经之地。无论是香格里拉市区,还是在小村庄,还是在道路旁,甚至是在偏远的大山深处,你都会遇到身着一袭红色僧袍的僧人。在离我住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座叫东竹林寺的佛教圣地,是当地藏民每年祭祀祈福必去之地,甚至还有当地藏民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寺里来修行学习,真是一个香火旺盛的福地。寺里无论是小僧人,还是长者,都十分善良友好,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心,不会跟你讲佛法,但会跟你讨论一下苹果手机和相机的使用之类的事情。善、亲民、纳万物,大概这就是藏传佛教的独特之处所在,也是藏民为之深深信仰的原因。想来,也的确如此。每日下午两点三刻,藏民家中准时的诵经声,足以见藏传佛教之得人心,以及信仰之深。
我曾以为我到过藏地,我到过香格里拉,原来不是,至少我现在感受到一切可以表明。
如果不曾驱车三百里,上高山下峡谷,深入藏地腹地;如果未曾有那么几个日夜,去感受那里的日出日落,繁星满天;如果未曾看到朴素热情的藏民,盛装即兴跳着锅庄舞;如果未曾在每日的午后两点三刻,听邻家藏民呢喃诵经祈福;如果未曾在深山峡谷间的一座小寺庙里,与僧人闲谈,看藏地僧辩经诵经……
那么,你永远都不在香格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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