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剧毒之蛇——比如喀麦隆的这条简氏曼巴蛇的毒液也许会在不远的将来帮人类抗击心脏病。
毒液专家佐尔坦· 塔卡克斯从斐济的海域中抓起一条黄唇扁尾海蛇。被这种蛇咬中会导致肢体麻痹,所以它才能猎食强壮而敏捷的鳗鱼。
这条藏身于一座太平洋礁盘的石鱼几乎不露形迹,但遇上了一定要当心。就算它背部棘刺里的毒液杀不了你,那剧痛也可能让你恨不得把被咬的那段肢体锯掉。
迈克尔打算出去游个泳。他正跟家人在墨西哥的格雷罗城度假,天热得像个火炉。他抓起晾在椅子上泳裤,穿起来,跳进泳池。迎接他的不是如释重负的清凉,却是刹那传遍大腿背面的炽热痛楚。他扯下泳裤,赤裸着跳出泳池,腿上像搁了块烙铁。
身后有个难看的黄色小东西在踩水,他拿一个保鲜盒把它舀了进去。然后,别墅的管理员把他紧急送进了当地一所红十字会医院。医生们一眼认出袭击他的家伙:雕纹刺尾蝎,学名Centruroides sculpturatus,北美最毒的物种之一。被蜇之后,先是一阵剧痛,接着通常伴有全身抽搐,如受电击。偶尔有受害者死亡的案例。
迈克尔比较走运,这种蝎子在当地很多见,抗毒血清是常备的。医生给他打了一针,几小时后就放他出院了。过了大概30个小时,总算不疼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没人想得到。八年来,迈克尔一直受着强直性脊柱炎的折磨。这是一种发生在骨骼中的自免疫疾病,没人知道发病原因,严重时,可以把脊椎一节节“焊接”起来,使病人从此驼背,并且痛不可忍。“我每天早晨都后背疼,有时候闹得厉害,疼得我都走不了路。”他说。
但被蝎子蛰后过了几天,这疼痛消失了,而且直到两年后的今天,迈克尔基本上没复发过,早先吃的药大多数都停了。他自己也是名医生,不肯一口咬定是蝎子的毒液令自己病愈的,但他仍说:“要是又疼起来了,我会让那只蝎子再蜇我一针。”
毒液——从毒牙或螫针中滴下来的东西,它们的主人或出没于山林小径,或隐匿于地窖柴堆——是大自然最厉害的杀手锏,受过精巧的打磨,攻无不克。毒液像成分复杂的浓汤,里面翻滚着各种有毒的蛋白质和肽——较短的氨基酸链条,类似于蛋白质。这些分子或许有着不同的打击目标和效果,但它们会团结一致地运作,造成最强的打击。有的攻击神经系统,通过阻断神经与肌肉之间的信号来使对方瘫痪;有的专门毁坏对方体内的某些分子,令细胞和组织崩溃;有的使血液凝滞、心脏停顿,有的破坏凝血机能而使对方血流不止,正反皆可致命。
住在越南乡下的阚万山今年20岁,在家中睡觉时遭一条毒蛇咬伤,此刻瘫软地躺在河内的白梅医院。塔卡克斯的科研队从泰国发来了空运的抗毒血清,治好了他的毒伤。
所有的毒液都具有多种属性和多重任务。毒牙一咬之下,就能输送数十种、甚至数百种毒素,有些具有相同的作用,另一些则功效独特。在捕食者与猎物之间的进化“军备竞赛”中,矛与盾都在不断发展,有时会酿成暴烈无比的毒:试想,先给敌手来一剂毒药,再插上一刀,最后用一颗对准脑袋的子弹来收工。这就是毒液的作用。
大自然的玄机体现在,正是毒液的那些足以致命的特性,使它在医药方面具有无穷的价值。毒液中的许多成分所针对攻击的物质,正是某些疾病的治疗过程中所需要控制的。毒液生效快,针对性强。它的活性成分——作为毒素和酶的肽链、蛋白质——指向特定的分子,能像钥匙开锁一样精确地嵌入对方。我们的大多数药物也是如此运作:通过嵌入分子之“锁”对其加以控制,来阻击病变。在心脏病和糖尿病领域,已有多种源于天然毒液的良药问世;针对自免疫疾病、癌症、痛症的新疗法也有望在十年内出现。
“咱们说的可不是一种两种新药,而是若干大类的新药。”名列美国国家地理学会旗下新秀探索者的佐尔坦·塔卡克斯说。他专门研究毒素学和爬虫学。迄今,被详细审验过药用价值的毒素不到一千种,已促成大约十几种重大新药上市。“世界上有待筛查的毒素也许不下2000万种,太庞大了。毒液为制药学开辟了新的阳关大道。”
来自天然毒液、毒饵(区别在于前者通过注射、后者通过口服来发生作用)的活性成分还帮助我们更清楚地了解到,那些控制着生物体内关键机能的蛋白质是如何运作的。比如河豚体内有致命毒饵,科学家从中提取到河豚毒素(TTX),并以之揭示了神经细胞联络过程中的精密环节。
“我们迫切地想要寻找能减轻人类痛苦的新型药物,”夏威夷大学的安杰尔·雅纳吉哈拉对我说,“但在这项工作中,说不定也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她15年前曾遭一只箱式水母蛰伤,怀着些许“找平衡”的心理,她后来从含有水母毒液的刺丝内发现了一种潜在的愈伤因子。“这种物质跟毒液本身没什么关系。通过近距离审视这厉害的动物,我发现的东西远远超出了原先的预期。”
有10万多种动物进化出了产生毒液的机能,与之伴随而来的是储毒的腺体和施毒的工具。蛇、蝎、蜘蛛、少数几种蜥蜴、蜂类、章鱼等海洋生物、多种鱼类以及芋螺都产毒。雄性鸭嘴兽踝部生有毒刺,是少数几种有毒液的哺乳动物之一。此外,不同的动物群体常常相互独立地“发明”各自的毒液及其成分。单是一个蛇类物种,其毒液构成在不同分布地点就会有差异,成年蛇与幼蛇的毒液也不一样。同一条蛇的毒液成分甚至可以随着“伙食”而变。
虽然这些毒性物质的进化时间在1亿年以上,其间不断发生细微调整,但它们的分子构架存在于世的时间还要长得多。大自然只是利用了动物体内的一些关键分子——原料到处都有,血液、脑、消化道等等——加以改造,用来辅助它们猎食或自保。“大自然借用已有的分子构架是有道理的,”塔卡克斯说,“要想制成一种摧毁神经系统的毒
素,最高效的办法就是从大脑中找一个已然参与神经系统运作的模板,稍加修改就可完工:一种新毒素诞生。”
简氏曼巴蛇通过中空的毒牙向敌方体内注入毒素,可致使呼吸系统麻痹,被咬到的人会在几小时内死亡。
这条眼镜蛇的毒液可以从口中喷出。它是被豢养在河内莱马村的混凝土笼室中的大量毒蛇之一。越南的眼镜蛇和其他许多种蛇进入了东南亚市场,被作为野味消费。
一名蛇农正在戏弄他养在后院围栏里的眼镜王蛇。在这座河内附近的小村庄里,经济多靠养蛇贸易维持。
村子旁的一块稻田里,59岁的黄文丹赤足徒手搜寻蛇的踪迹——最好是眼镜蛇。他用长竿将蛇绕起,放入挂在腰后面的袋子里。他留几条蛇供全家食用,其余都卖给当地的餐馆或出口商。一条眼镜蛇能卖100美元左右,这对越南乡村来说已经是一大笔收入了。
菜马村的一家餐馆内,蛇、蛇卵和蜥蜴浸泡在米酒瓶中。当地人说,服用这种药酒能缓解疼痛、强健内脏,还有壮阳之效。
越南丽秘的一家餐馆里,浸泡在米酒里的蛇酿出夜间特饮。毒虫被熟食,写入菜单,满足挑剔食客的需要。眼镜蛇做的菜十分昂贵,多数顾客会点略经济的菜品,这些菜通常会配有一小杯眼镜蛇酒。
菜马村的一家餐馆内,蛇、蛇卵和蜥蜴浸泡在米酒瓶中。当地人说,服用这种药酒能缓解疼痛、强健内脏,还有壮阳之效。